老父辞世一周了,他还是没有从低沉、悲伤的情绪中,走出来。 周末是属于老家的,他已经习惯了十几年了。三年前,老妈撒手人寰,老爸瞬间老态龙钟,踽踽独行。纵然儿孙满堂,谁能走进老爸的内心和感情世界里去呢!老爸也去了,周末再回来家,还能去找谁去?就是长兄如父,老嫂似母,像经过高汤烹饪的食物,去掉高汤,另起炉灶,那贴心入肺的至味,注定散淡了。
此时,应该是在老家吃午饭的。满桌的美味佳肴,也没有食欲。勉强吃了一小块馒头,就回到了卧室。才要打坐,平静一下沉甸甸的心绪,学校来了电话,要他找一找发表在报刊上的作品,充当学校荣誉的基石。有点事做,他感到轻松了一些。一番折腾,他把一大摞书报塞进手提袋里,去了学校。
回到属于自己的三楼办公室,在直饮机上接了一杯开水,泡上茶叶,想读一读《汪曾祺文集》。一篇《岁朝清供》还没有读完,就读不下去了。不是汪老的文笔不典雅、真诚,也不是办公室里不寂静,就他自己呀;碧蓝的天幕下,日头虽然偏西,还是阳光明媚,是自己静不下来。
合上书本,研墨铺纸,要临一临王右军的《曹娥碑》。才写到“孝女曹娥者,上虞曹盱之女也”,又握不住毛笔了。他长叹一声,搁笔望远。透过玻璃,大街上难见行人,只是大小车辆川流不息,匆匆忙忙。他一震,陡然站立起,他发现父亲当街走过来。定一定神,只是那位蹒跚而行的老人,体征类似父亲。他颓然摔在椅子上,呆在那里,满目空洞。
……
拧开保温杯,喝了一口尚有些许温热的茶水,夜影悄悄地漫上来。
那也是这样一个傍晚,入了冬。他随着年轻力壮的父亲,去微山湖拉草喂马。走到一个镇区,父亲和他吃烧饼、喝馄饨,那是沾了带队的生产队长的光。他禁不住咀嚼了一下,烧饼的香,馄饨的醇,又回到他的口腔里。
他感到饥肠辘辘。摸一摸口袋,禁不住苦笑了,不名一文。拉开抽屉,找寻了半天,总算找到几枚硬币。
走到傍晚的大街上,买了一个才出炉的烧饼,掰了一小块,放在嘴里,还是那般鲜、香、焦、酥。来到卖馄饨的铺子门口,剩下的硬币,正好能买一小碗的。
舀了一匙汤,哪里有鸡汤的味道,全是鸡精提味。在拉草回来的镇区,喝的那一碗馄饨,整整香了一路子。帮着父亲把一大平车稻草拉回家,他还雄赳赳、气昂昂的,虽然父亲驾辕子,他拉捎子。
他端着碗走出来,把这一碗并不地道的鸡汤馄饨倒在十字路口,从口袋里掏出缺了一个角的烧饼,跪下来,恭恭敬敬的摆在地上。
他不能忘记,拉捎子的半路上,他饿得前胸贴着后背。父亲从身后的稻草车子上,摸了好半天,拽出来一个草纸包——父亲自己饿着肚子,给他硬省下来咬了一口的烧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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