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,大侄子、侄媳妇、萱萱、乐乐、豆豆来了。三个小姐妹荡吊床有点“疯狂”,萱萱跌落下来,吹弹得破的皮肤有点变色,于是来医院处理一下。
小伤无大碍。即将长成为大姑娘的萱萱,最为老爷子津津乐道。我爸那时还不是今天的老态龙钟,还能晒板子、推平车。刚刚会走的萱萱在大门前,看到她须发皆白的老爷爷推着平车远远地走来,就会忙不迭地把大门推得更宽一些。小丫头被推大门累得摇摇欲坠、步履蹒跚;老爷爷满怀心疼,丢掉车把,抱起他的重孙女。萱萱的妹妹乐乐上小学了,她的堂妹——二侄子的女儿豆豆也上小学了,她们的老爷爷已经85岁了,小孩子们的步履蹒跚置换给了我们家里的最年长者。一切如在眼前,梦幻而又真实,悲欢离合莫过如此。
物资不足的年代,春节的吸引力更大,那是吃的满足。大侄子宝箴像萱萱这么大时,老母亲最钟爱她的大孙子。有一天,我发现侄子怀抱着一小堆熟花生。他很乖巧,腾出另一只手,把花生拿到嘴里咬破壳吃,还警惕我是不是觊觎,定定的看着我咀嚼着。一颗花生脱离了他的手肘怀抱,轻响着击中地面,跳起来又落下去。我拾起来拈住,举到他的面前显摆逗他,然后剥开皮吃掉。他漠然而去,没走几步,一颗花生又坠落了。我拾起来,喊住他,又让他看。他回过身来,定定的又看了一回,突然松开屈肘环抱的花生坐在地上大哭起来。我妈跑过来,要回我捡拾的那颗花生,又把掉在地上的一颗花生拾起来,重新放回还在抽噎的侄子的怀抱里。我妈大笑说:“你们小叔对大侄,可真有意思!”老母亲逝去三年了,大侄子快满四十岁了。时光匆匆,令人无措。
我留他们吃完饭,侄子说回老家吃吧。我说我做的晚饭你们肯定全爱吃,他们留了下来。打开电饼铛,我取出老婆包饺子剩下装在保鲜袋里的一块面团,做成八个记子,擀成饼状,炕干炕。山珍海味,每一顿都吃,也会腻歪。有一年,我们三个同事在春节后护校,他俩备酒,我回到学校家属院备菜。一盘香喷喷的红烧肉,一盘切成宽条的醋溜白菜帮。红烧肉原封不动,醋溜白菜帮我又炝了第二回。
炕好干炕,老婆烧了淀粉鸡蛋汤,一碟咸菜,一盘牛蒡酱。小孩子们吃得很香,侄子和侄媳妇感觉也不错。不由想起木心说过的话:我的谬见,常以为人是一个容器,盛着快乐,盛着悲哀。但人不是容器,人是导管,快乐流过,悲哀流过,一直到死,导管才空了。疯子,就是导管的淤塞和破裂。容易悲哀的人,容易快乐,也容易存活。管壁增厚的人,快乐也慢,悲哀也慢。淤塞导管会破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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