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,加藤执意要睡在为我爷爷出殡的那两间土墙屋里,没有人能劝得住他,大家只好依了他。吃过晚饭,我和我爸、我妈去了秋姨家。大家商议后约定,过去的事,就让它过去吧,逝去的人,就不要打扰他们的清净了,我爷爷和吴静波姥爷的秘密就永远封存起来。我说道:“咱们再给二位老人的坟茔扫墓烧纸钱时,咱们就多添几铁锨土,多化一些纸钱吧,咱们心里知道就可以了!”秋姨含泪点着头。
这一次我们终于不要拉上窗帘、用被子盖住关闭的门的缝隙而开启地洞的门了。一百瓦的电灯泡照的室内亮亮堂堂的,老态龙钟的秋姨仍然小心翼翼的推开覆在地上的八砖,拉动一根垂下去的红绳子,顿时地窖里传来悦耳的铃声,直到细碎而弱小的铜铃铛的声音响了三次,一声生硬、苍老、沉郁而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来:“知道了,下来吧!”
秋姨先顺着木梯走下去,想不到老态龙钟的她步履十分平稳,竟然不要爬着倒走下去,好像在一座阳光明媚的大楼里在楼梯上信步而行。我和双亲皆是爬着倒走下去。
秋姨不说话,却从衣兜里摸出一盏大功率的灯泡,换下那盏昏黄的小圆灯泡,顿时,地洞里亮堂起来。秋姨对着闭眼双盘在床上的五绺长须的石老道老外祖父说:“大大,你没有罪了,咱们能站在阳光下了!”“谁说的?”“政府说的!”“那我这就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!”我正想过去扶一把须发皆白的老寿星,想不到他身体一屈一伸,从床上跃起来,像飞碟一样要降落在空地上。
人老骨质疏松啊,我怕这老人家还未离开地洞就骨折了,正想加以援手,不想他腿脚一沉,如飞机降落时先松开的橡皮轮胎先着地一样,他已经稳稳的站在我面前。眼前一花,一身青布长袍的老外祖父,已经绕开大家,旋风一般的登上木梯。等我们回过神来,只是从洞口外飞过来他的声音:“好新鲜的空气啊,多好的满天繁星啊!”
等我们上来,秋姨拉开屋檐灯,整个当院子即刻大放光明。不想正在当院暗黑的环境里舒活筋骨的老人家一踅身,长须飘动,青袍猎猎,一个箭步又窜回堂屋里。
“大大,你自由了!不要躲藏了!”秋姨苍老的声音里居然含有撒娇的成分。
“真的自由了?你不哄我吧?”老道人从门板上探出黑白相间的大脑袋,眨着眼睛问;活脱脱一个不用化妆的周伯通!
“老道爷,你真的是自由之身了!”我爸笑眯眯的说。
石老道一下子又从屋里跳了出来,凝神肃立,开步伸掌,打起拳来;慢时如抽丝,快时似闪电;静时如山岳,动时如脱兔;蓄劲如开弓,发劲似放箭……
我看了犹如我在大学里学的《杨氏二十四式简化太极拳》,又感觉不完全是,就问:“老外祖父,您打的是太极拳吗?”石老道哈哈大笑:“小子,不简单啊,我这是武当太极拳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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